战勤连成立之后，首要任务就是军事训练。训练之前，连干部先给我们上枪械课，教授枪械知识。

我们上的是全连战士都参加的大课。课堂设在连部前面的操场上。我们以班为单位纵向排列，坐在新发的马扎上，肩头靠着新发的762步枪。

一张桌子摆在了我们前面，桌子上放着将要讲解的枪支。

连干部最先讲解的是762步枪。干部说，762步枪因口径为7.62毫米而得名。是单发，击发一发子弹后，需要拉枪机退壳、送弹，才能击发下一发。弹仓一次可装入5发子弹。子弹从弹仓上部装入。762步枪是我国生产的仿苏制式步枪为53式。

战友孙运国持枪。

连干部说，我们这批枪是部队淘汰下来的。其实，一发下来我们就知道它是旧枪，因为虽然金属部件虽然很亮，但木制枪体的油漆多有划损。

连干部还拆解了步枪，指着拆解下的部件讲解它名称及功用。连干部说，762步枪由枪刺、枪管、准星、瞄准器、枪机、扳机、枪托等部件构成。

在详细讲解了枪机各部位的名称后，连干部随机叫起女生排的一个战士，问枪机的后部部位叫什么，她用浓重的天津口音，响亮地回答：“机尾！”这一声，把我们这些非天津籍知青都逗乐了。有人还当场学她，也来了一句：“机尾！”，人们笑得更欢了。

之后，连干部讲了“三点一线”的射击原理，并做了装卸子弹和瞄准的示范。

最后，连干部又讲解了枪支保养的常识，并给我们示范了如何擦枪。

发枪的时候，还给我们发了子弹袋和10发子弹，子弹袋当然也是旧的。子弹袋里就装着盛有擦枪油的金属油壶，拧枪上螺丝的枪起子——一种钢板的螺丝刀。擦枪膛的专用工具枪探——一根头上带眼儿的细长钢棍，则插在了枪身上。把布条穿入枪探眼儿，再蘸点擦枪油，就可以擦枪膛了。

实际上，我们打枪的机会极少，但擦枪却是经常性的工作。

讲完步枪，连干部又讲解了冲锋枪和机枪。我们发的冲锋枪是54式，就是志愿军用的那种枪托可以折叠在枪上部的冲锋枪，雷锋有一张挎枪的照片（代表性照片），挎的就是这种枪。它的枪管外套上有好多圆孔，它打的是手枪子弹。

余康持冲锋枪。

我们连配备的机枪是那种前边有两条腿，上面有一个大弹盘的53式轻机枪。我不使用这两种枪，讲解时听得不太认真，相关知识没有记住多少。

战友李树昆、李建喜。他们所持即我连配备的机枪。

连干部发的54式手枪。

枪械课上完后，我们就开始了射击训练。

连干部做了卧姿射击的示范，他边示范边讲，把持枪、跑动、卧倒、装子弹、瞄准、退子弹、起立等分解动作，讲得是一清二楚。由于射击的关键环节是瞄准，连干部还详细讲解了持枪的姿势、瞄准和击发的要领等。我现在还记得击发要用手指的合力。

连干部做了示范后，排长们便组织本排的战士练习。

我们趴在连队附近的草地上，进行卧姿射击的练习，一趴就半天。开始感觉挺新鲜，后来就感觉乏味了。

练了卧姿射击练习，我们又进行了跪姿射击和立姿射击的训练。

杨排长是老兵，军事素养不错，他带着我们排训练时，是一个个地检查指导，发现错误，立即纠正。经过几天训练，我觉得已经掌握了要领，就盼着实弹射击。

没想到训练结束，不搞实弹射击，而是接着搞刺杀训练。

刺杀训练可比射击训练难练多了，光“准备刺”就练了半天，先是“预备用枪”，后是“枪放下”，接着是“前进”，“后退”，“向后转”。看着动作不复杂，可要达到杨排长的要求也不容易。

刺杀训练的核心动作是“刺杀”，因为训练的目的是杀死敌人，可这个环节反复练习的只有一个动作，叫“突刺”，口令是“突刺——刺”。后来，才给加了个动作，叫“垫步刺”，是距敌稍远时，上一小步，再突刺。

防守反击的动作教的最多，有“防左刺”、“防右刺”、“防下刺”，另外，还教了防守后用枪托和弹仓击打敌头部的招数。

我们全连训练都在营房南边的操场（实际是营房前的空地和一条土路），虽然各排练各排的，但可以互相间才能看到训练的情况。

“防左－刺！”

“防右－刺!”

“突刺－刺！”

杨排长生性争强好胜，他喊起口令来就更为卖力，尖厉的声音比别的排长更有穿透力。

女生排就在我们排前方训练，有人练着练着走了神，偷看起女生来。

“大友！你斜楞着眼子看哪呢？”排长发现后不能容忍，当即点名。

杨排长这一喊不要紧，不仅我们排的人都看大友，连其它排的人也都停止训练，朝我们看过来。

当知道大友是因为偷看女生而被点名后，大家都笑起来。大友一下儿出了名，人们看见他往往会问上一句：“你斜楞眼子看哪呢？”

杨排长批评人，从不客气，往往尖酸刻薄。我们排有个保定农专的知青，叫大仁，他拼刺时有个习惯性动作，刺完后枪尖向下压一个。排长看着不顺眼，又是当着全连四个排的面，大声吆喝：“大仁！你耪地呢？”

大仁年纪比我们大，又老实巴交，大家本来都挺尊重他的，这下子可好，他也成了大家取笑的对象，人们见了他往往也会来一句：“你耪地呢？”

由于杨排长要求严格，批评不讲情面，训练时我们都打起精神，不敢有一点儿松懈，表现得肯定要比其他排好一些。但杨排长还是不满意，总是批评多，表扬少。

我发现，当过兵的人说话有个共同的特点，就是爱用歇后语和俗语，杨排长尤为突出。他的口头禅是“我就不信你羊上树”，意思是不相信调皮捣蛋的人能翻天。他挖苦人时也特别损，大友好显摆自己多么能耐，他在全排点评时就说大友：“你从小卖白菜，你什么都明白。”

记得杨排长还指导我们进行过“三三制”战斗队形的训练。

据杨排长讲，“三三制”原则是木木副主席总结出来的。木木副主席虽然强调在战略上集中兵力，但却反对实施攻击时密集出击，强调必须采取“三三制”战斗队形，以避免人员过密造成不必要的损失。

“三三制”战斗队形，要求每班分为三个战斗小组，每组三个成员，由正副班长和战斗小组长担任组长。实施攻击时，小组成员之间采用三角战斗队形，战斗小组之间也采用三角战斗队形，交替掩护进攻。

战勤连成立宣布人员职务时，我头次听说“战斗小组长”这个古怪的职务，也不知道它算个什么官。直到进行战斗队形训练时，我才知道它是为“三三制”战术而特意设立的职务。它一般由忠实可靠、战斗经验丰富的战士担任。我们七班的战斗小组长是大钧、九班的战斗小组长是老杰，八班的忘了。老杰几次和班里的其他战士发生冲突，杨排长就批评他：“你这个战斗小组长，是整天战斗！”

战斗队形训练，我们经常要匍匐前进，总弄得一身土一身泥的。

战勤连成立之后，我们除了白天进行军事训练，晚上还要轮班巡逻。这项工作是由战争年代的“站岗放哨”转化来的，老兵称之为“站岗”，由于是轮流值班，也被人们称为“值班”。

按连里规定，全连12个战斗班大轮班，轮到时每班负责一个整夜，巡逻范围是整个师部。

班里也实行大轮班。轮到本班巡逻时，接着上次的值班顺序继续往下排，每人巡逻一小时。巡逻时间从熄灯开始，到起床结束。

连干部强调：巡逻要荷枪实弹；要高度警惕；要注意流动（不能只站在一处）；要重点保证司、政、后机关的安全。

人们都愿意值首班和末班，这两个班儿对休息影响较小。赶在中间就受罪，尤其是冬天，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叫醒，爬出热被窝，站到寒风中去，滋味很不好受。而且冻一个小时回来，困劲早没了，很难及时入睡，搞得第二天都没精神。

值班是单独行动，很难监督，连干部有时也查哨，但我一次也没有碰到过。不过我都会按连里的要求去做。

兄弟单位夜间巡逻。

记得我第一次巡逻，无意间听到一个声音在跟着我，紧张得头发都立起来了，赶紧四处查看，可我站住细听时，声音又没有了，再走起来，又出现了。反复几次，我终于查明是裤子在行走时发出的细微摩擦声，我不由觉得自己很可笑。

我还清楚地记得，我背着762步枪，警惕地走在师部的土路上，夜是那样的静，静得瘆人，让人觉得四处都暗藏着凶险。没有了白日喧嚣，只有偶响的风声，仿佛世间只剩下我一个活动的生灵，感觉是那样的孤寂，那样的无助。

天上的星星，竟然如此之多，密密麻麻，清晰而又真切，像是离得近了许多。许多星星在闪动，像是无数只眼睛，在不怀好意地偷窥。星光下，四周的山包影影绰绰，像匍匐地地面伺机而动的怪物。

我不信神鬼，知道能给我带来危险的，只有暗藏的敌人和苏修、蒙修派遣的特务，所以，我认真察看每一个角落。多次巡逻后我形成了自己的巡逻线路，即在没有规律的前提下，在一个小时内巡察师部所有地方。我不但巡视连队周围和司、政、后机关，还要巡视招待所和医院。

巡逻时，我会不由地生出一种情感，一种保卫国家，重任在肩的神圣之感。

我们巡逻时都子弹上膛，随时准备着打击遭遇的敌特。可因此也出过意外。

一次，六班副班长老福巡逻回来，忘了关枪的保险，进屋把冲锋枪往自己枕头上一放，就叫下一岗的人。不料枪滑机走火，里边的几发子弹全都打了出去，万幸的是枪口正好冲外，没打到他，也没打到别人。只要枪口偏一点儿，朝向睡觉的人，就后果不堪设想。

（这是我当时听到的说法。有战友告诉我，是擦枪时走火，差点儿打中冉俊杰。）

夜半枪声惊醒了屋里的人，也惊动了连干部和其他班排的人。虽然没出人命，可人们后怕啊！尤其是惊魂未定同屋战友，简直跟老福哭笑不得。这么大事故，自然要上报到师里，老福一夜成名，成了思想麻痹的典型。

老福是保定农专的学生，比多数知青年龄大些。他老实巴交，不擅言谈，从不出出风头，可却因此被全连人熟知，以致提起他人们就会联想到“枪走火”。

事后连里组织我们查了事故苗头，再巡逻时，我们就不但要想着怎么向敌特开枪，还要想着怎么防止意外走火。

另外还有男生“老迷糊”，巡逻结束时竟然看错房子，闯进了女生宿舍。他叫岗发现是女的，赶紧去找连长请罪。

（除战友照片，其余照片均来自网络。）